福見寧德 | 李家詠:有錢沒錢 回家過年
那一年在東北,回程正值春運,火車票極緊張,買票成為頭等大事,每天吃過早飯,便拿著板凳到沈陽火車站排隊。三天過去了,我把每個售票窗口的隊都排了一遍,仍一無所獲。沒辦法,硬著頭皮找值班交警,壯著膽子找火車站站長,還是未能搞到票。
第四天,我披星戴月趕到火車站,欲做最后一搏,可是,天亮了,日升日落了,直排到街燈亮起,還未能買到票。正想退出隊伍,一個60多歲的瘦高個湊近我,悄聲說:我多買了一張去福建的票,你要嗎?我不假思索地回答:要。排在我后面的中年女人拉了拉我的衣服,對我使了個眼色。我知道她是提醒我別理票販子,免得受騙。但顧不得這些了,我只有一個想法:回家,回家!我退出隊伍,跟著瘦高個走出售票大廳,穿過滿街燈火,來到站前斜對面的小區(qū)。我停下腳步問:票呢?瘦高個說:誰敢把票放在身上呀,怕被派出所當作票販子抓了。我只好跟著他拐進一條又小又黑的巷子,越往前走,巷子越小,光線越暗。我不免有些緊張,感覺隨時有可能從黑暗中伸出一把刀抵在后腰上。但為了買票,我還是壯起膽子跟著他走。
第二天,我終于踏上南下的列車?;丶业母杏X真好啊,渾身輕松得要飛起來的樣子。列車經(jīng)過的每一個站臺,上面都是擁擠的人群。我暗自慶幸,要是沒有昨天的膽戰(zhàn)心驚,哪來的今天心花怒放?
到了家鄉(xiāng),熟悉的鞭炮震天響,村里村外張燈結彩。年的氛圍,已經(jīng)濃得化不開。村外的路上,不時還有行色匆匆的歸鄉(xiāng)人,有許多是不認識的,但我想此時他們的心情跟我一樣,激動萬分。
當晚,在縣城商場,碰見從新疆回來的學生,我夸他真孝順,每年都回家陪老人過年。他說,平時不回家有個忙的借口,過年再不回來,不管是道義上,還是情感上都說不過去。我說,千里迢迢,回一趟不容易。他說,以前覺得有房子的地方就是家,現(xiàn)在才知道,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;他說,平時上班,50公里都覺得遠,但想家,只要是朝著家的方向走,再遠的旅途都不是問題;他說,來到家門口,看到翹首以待的父母,一身的勞頓頓時灰飛煙散;他說,快人快語的母親說,這幾天你爸爸都在門口等著,睡覺也不不關燈。聽到這些話,我流淚了,父母是心中一盞永遠不滅的燈,不管走到哪里,光線的那一頭永遠在父母的手里。
當我從車上搬下從東北帶回來的土特產(chǎn)時,一向感情不外露的父親紅著眼睛說,你們在外順順利利,平平安安地回來就是最好的孝順。
父親的話如他一輩子打交道的泥土一樣的樸實,但如今想來,比任何哲學家說的更有哲理。小時候,想賺很多錢孝順父母,以為那就才是孝順,現(xiàn)在覺得,那是多么膚淺。孝順有時是適時的一通電話,一個問候;有時是見面的一個手勢,一個眼神。
那一晚,我們一家子圍著桌子吃飯喝酒聊天,父親表現(xiàn)出少有的高興,母親則把所有我愛吃的家鄉(xiāng)菜,一碗碗端來。在外面的這幾年,我吃過許多山珍海味,但最好吃的是母親的家鄉(xiāng)菜,我去過許多地方,但最溫暖的還是家,是在父母身邊。
回來的第二天晚上,上幼兒園的女兒說,爸爸,我們明年再回來看爺爺奶奶。我的心頭一熱,影響我的言傳身教已經(jīng)潛移默化了下一代。我抱緊女兒說,連聲答應。心想,明年我要更加努力,爭取早些回來,爭取有更多些時間,陪陪父母,努力做好兒子、好丈夫、好父親。
有錢沒錢,回家過年,要的是平安、團圓,這就是幸福。
我生在農(nóng)村長在農(nóng)村,覺得農(nóng)村的年,過的最本真最純粹。
隨著外出謀生的親人回家,整個村子熱鬧起來。帶回的特產(chǎn),左鄰右舍挨家地送,一家一份年的快樂,變成鄰里所有人的快樂。平時田里地里忙碌的人,借著年的氛圍,性格脾氣表現(xiàn)得出奇的好,出奇的友善,不管經(jīng)過哪家門口,見著了,都會熱情地留你喝一杯茶,吃香甜的果子。
初一過后,社戲開演了。各家把鄰近村莊的親戚都請了來,村子沸騰了。作為戲院的祠堂里滿是一年難得清閑下來的人們,悠閑快樂地看戲,說謀生的苦樂,說家長里短,說新一年的打算。孩子們則無憂無慮地滿場子跑來跑去,叫好聲,鞭炮聲此起彼伏,戲臺子都沸騰了。長大后的我,不再看戲,而是喜歡在靜靜的村巷里,聽著從祠堂墻瓦間流出的鏗鏘鑼鼓和悠遠的唱腔,感受歌舞升平的平和與安然;喜歡在戲散場時,看村民們擁擠又有序地走出祠堂的小門,享受他們互相照明和扶老攜幼的感動。
來源:閩東日報
文字:李家詠
編輯:陳娥
審核:林翠慧 林珺
責任編輯:陳娥